清明的雨,还未纷扬洒落,我的思念却已在每一寸空气中氤氲弥漫,皆因那袅袅青烟,又勾起了我对父亲的无尽回忆。
在我年少的记忆里,父亲的指尖,总是夹着一支烟。劳作归来,他会坐在老旧的木凳上,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,火柴“哧”地擦亮,微光短暂地映亮他疲惫却坚毅的面庞,随后那缕青烟便悠悠升起。烟雾在他眼前缭绕,像是一层轻纱,隔绝了白日的辛劳,他微微眯起眼,沉浸在片刻的休憩中。彼时的我,不懂这烟火的意义,只觉得那烟雾带着神秘,好奇地在旁观望。
夏日的夜晚,繁星点点,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乘凉。父亲点燃香烟,烟火明灭间,他讲起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,那些或惊险、或有趣的过往,随着烟雾飘散在风中,钻进我年幼的心里。我枕在母亲腿上,望着父亲手中明明暗暗的烟头,听着他略带沙哑却沉稳的嗓音,那是我童年最安心的时刻。香烟于他,是忙碌生活的慰藉,亦是亲子间温情传递的纽带,尼古丁的辛辣混合着夜色的温柔,编织进我成长的梦境。
后来,我长大求学,离家渐远。每次假期回家,踏入家门的瞬间,熟悉的烟草味总能率先迎接我。父亲从屋内迎出,笑容绽放在眼角的皱纹里,手中的烟还未掐灭,他匆忙抬手掸掸烟灰,接过我的行李,问着路上的情况。那一瞬间,我才恍然,原来这萦绕的烟味,就是家的味道,是父亲无声又深沉的牵挂。
病情确诊之初,父亲瞒着我们,依旧偷偷在角落抽烟。有一回撞见,我满心焦急,几近哀求他为了身体戒掉。他沉默良久,将烟头按灭,目光望向远方:“就这点念想了,抽了半辈子,难咯……”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眼中有类似无助的东西闪过。此后,烟从他生活里慢慢退场,而他的精气神,也如那燃尽的烟灰,一点点消散。
如今,清明至,我伫立在父亲墓前,摆上他生前爱用的物件,最后放上一盒他最常抽的烟。微风拂过,打火机燃起的火焰舔舐着香烟,青烟缓缓升腾而起,在风中摇曳、飘散。我仿若看见父亲坐在对面,面带微笑,手指夹烟,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。这青烟,是我跨越阴阳的信使,带着我的思念、我的愧疚、我的不舍,去往他的世界。
父亲啊,您离去后的日子,生活的琐碎常让我手忙脚乱,那时才懂您扛起生活重担的不易。我多么希望时光倒流,能在您疲惫时,为您泡上一杯热茶,陪您静静坐会儿,劝您少抽些烟,多享享清福。如今,这缭绕青烟是我仅有的慰藉,我知道,您从未真正离去,您的爱与坚韧,早已如这烟火气息,深植于我灵魂深处,岁岁清明,念念您恩,愿您在那边,一切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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